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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新網(wǎng)客戶端北京2月22日電(冷昊陽)日前，發(fā)生在福州的“趙宇見義勇為后反被拘”事件迎來新進展。根據(jù)21日凌晨福州市公安局發(fā)布的通報，晉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對趙宇作出不起訴決定。

但官方發(fā)布的通報并未消除網(wǎng)友的諸多疑惑，公安機關的“羈押權”是否涉嫌濫用?當事人是否能得到國家賠償?挺身而出的正義，如何不再束手束腳?

趙宇也對自己是否會得到國家賠償提出疑問。

針對這一系列問題，中新網(wǎng)記者采訪了相關律師和法律專家進行解讀。

21日，福州市公安局發(fā)布公告。

事件回顧：見義勇為后反被拘

這起事件發(fā)生在2018年12月26日夜里。據(jù)趙宇微博描述，那晚，在家陪伴懷孕妻子的趙宇，聽到樓下傳來女子喊“強奸”“救命”的呼叫聲，遂下樓了解情況。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，趙宇看到施暴者李某正對鄒女士進行人身侵害。

期間，趙宇上前試圖阻止李某施暴，遂與其發(fā)生肢體沖突。據(jù)趙宇描述，自己抽身時不小心踩在了對方肚子上，導致其“腸子破裂”。后經(jīng)鑒定，對方二級重傷。

2018年12月29日，趙宇便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警方刑事拘留14天。

隨后，2019年1月4日，福州市公安局晉安分局以“故意傷害”向晉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提請批準逮捕趙宇，1月10日，晉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作出不批準逮捕的決定。

2月20日，福州市公安局晉安分局將趙宇移交晉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。在公開的移送起訴告知書中，趙宇的“罪名”由“故意傷害”改為了“過失致人重傷”。

21日凌晨，福州市公安局發(fā)布通報稱：晉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經(jīng)審查認為，趙某的行為屬正當防衛(wèi)，但超過必要限度，造成了被害人李某重傷的后果。鑒于趙某有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，為弘揚社會正氣，鼓勵見義勇為，綜合全案事實證據(jù)，對趙某作出不起訴決定。

2月21日晚，認證為“新聞當事人 趙宇”的賬號@被冤枉的趙宇 發(fā)布微博：

據(jù)本人代理律師稱，按照“不起訴決定書”的內容，據(jù)代理將無法申請國家賠償，面臨被李某追究民事賠償?shù)那闆r。該決定書事實認定錯誤，法律適用錯誤，我們將對該決定書進行申訴。

視頻截圖。 視頻來源：福建電視臺新聞頻道

趙宇到底有沒有犯罪？

在官方通報發(fā)出后，不少網(wǎng)友都在為當?shù)貦z方的不起訴決定而拍手稱快。然而，觀察整份通報，“趙宇到底有沒有罪”這一核心問題，依然沒有答案。

在北京德翔律師事務所主任安翔看來，官方發(fā)布的通報是有矛盾之處的。一方面，通報寫道：“晉安區(qū)人民檢察院經(jīng)審查認為，趙某的行為屬正當防衛(wèi)，但超過必要限度，造成了被害人李某重傷的后果。”

但通報后續(xù)稱：“但鑒于趙某有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，為弘揚社會正氣，鼓勵見義勇為，綜合全案事實證據(jù)，對趙某作出不起訴決定。”

“如果認定為見義勇為，是絕對應該被弘揚的，是不應該被認定為犯罪行為的。”安翔說，在此案中，趙宇既被認定為“防衛(wèi)過當”，又被認定為“見義勇為”，其實是有矛盾之處的。

而在中國社科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周漢華看來，趙宇是無罪的。

“必須經(jīng)過法院的審判，才可以被認定為犯罪行為，從檢察院決定不起訴來看，趙宇可能有一些不當?shù)男袨椋遣⒉粯嫵煞缸铩?rdquo;周漢華說。

趙宇出示移送起訴告知書。圖片來源：認證為“新聞當事人 趙宇”的微博

“故意傷害”怎么變成了“過失致人重傷”？

從作出不批準逮捕的決定，到作出不起訴決定，在此事件中，當?shù)貦z方的態(tài)度相對變化不大。但觀察當?shù)毓膊块T，在公開的移送起訴告知書中，趙宇由“故意傷害”改為了“過失致人重傷”，其態(tài)度的轉變，成為網(wǎng)友關注的一大焦點。

對此，安翔推測，公安機關在偵破案件的過程中，應該是發(fā)現(xiàn)了見義勇為的因素，所以在公開的移送起訴告知書中，改變了此前的說法。

“此舉可能是為了給趙宇換一個‘罪名’，這樣可以在確定是犯罪的基礎上，為趙宇爭取更輕的量刑。”安翔說。

不過，安翔也提出，公安機關作為執(zhí)法機關，在執(zhí)法過程中不應該如此模棱兩可。如果執(zhí)法機關認定其行為是犯罪，就要堅決辦;如果認定其不是，也要擺脫思維慣性，敢于堅決認定正當防衛(wèi)和見義勇為。

而針對網(wǎng)友對程序的疑問，四川大學法學院教授龍宗智告訴記者，公安機關對“罪名”的更正并不存在程序問題。“公安機關通過補充偵查，發(fā)現(xiàn)新的證據(jù)，經(jīng)研究以后，是可以改變‘罪名’的。”

視頻截圖。 視頻來源：福建電視臺新聞頻道

檢方不批準逮捕，警方為何還要移交檢方？

另一個使不少網(wǎng)友疑惑的地方在于，公安機關為何在檢察機關決定不逮捕后，依然將趙宇移交檢察院?當?shù)鼐降呐e動在程序上是否規(guī)范?

對此，安翔解釋，從程序上看，當?shù)鼐降淖龇úo問題。

“逮捕，是刑事的強制措施，需要檢察院進行批準。審查起訴，是公安機關偵查結束，在犯罪事實清楚，證據(jù)確鑿的情況下，會把相關案卷移送檢察機關，交由檢察機關進行審查。”

因此在安翔看來，在檢方作出不逮捕決定后，公安機關再將案卷移送檢察機關，由其決定是否起訴，是符合程序規(guī)范的。

趙宇出示拘留通知和釋放證明書。圖據(jù)中國之聲

警方是否涉嫌濫用羈押權？

在事實尚不清楚、趙宇反復強調自己是見義勇為、趙宇妻子待產、不至于發(fā)生社會危險的背景下，當?shù)毓矙C關沒有盡早采取取保候審措施，而是長時間羈押。因此，趙宇還錯過了自己孩子的出生。

這對尚未定罪的“嫌疑人”來說，是否是正當權益的損失?對公安部門來講，是否涉嫌濫用強制措施?

龍宗智告訴記者，警方在采取拘留措施時，只需要有犯罪嫌疑就可以，并不一定需要證據(jù)充分，所以從程序上來講，警方的做法并無問題。

而在安翔看來，雖然公安機關在程序上沒有問題，但公安機關最初適用法律的判斷有誤。“公安機關不應對其采取刑事拘留，而是應該經(jīng)過更詳細的調查后，再采取措施。”

趙宇的辯護律師接受采訪。 中新視頻截圖

當事人能否獲得國家賠償？

對于最新的官方調查結果，中新網(wǎng)記者與趙宇代理律師范辰取得了聯(lián)系。對于“不起訴”的處理結果，范辰表示：“從法律意義上來講，不予起訴不代表認定趙宇無罪。若是因調查證據(jù)不足而判定無罪，則將會繼續(xù)進行辯護，直到認定趙宇無罪為止。”

范辰補充說明：“如果最終判定趙宇無罪，或將申請國家賠償。”

當事人能否得到國家賠償?安翔也表達了自己的觀點。

安翔稱，在本案中，因為檢察院作出了不批準逮捕的決定，所以唯一限制了趙宇人身自由的就是刑事拘留。至于刑事拘留是否可以獲得國家賠償，則取決于此案最終的認定結果。

安翔具體解釋說：“如果趙宇最終被認定為正當防衛(wèi)，那么刑事拘留就是有問題的，可以獲得國家賠償;但如果最終認定他為防衛(wèi)過當，即使檢方?jīng)Q定不起訴，也很難獲得國家賠償。”

范辰律師供圖

“正當防衛(wèi)

從老人倒地扶不扶，到昆山反殺案，再到如今的趙宇見義勇為事件……涉及到“見義勇為”“正當防衛(wèi)”“防衛(wèi)過當”等因素的案件，都備受輿論關注。大家在困惑，如何讓挺身而出的正義，不再束手束腳?

在安翔看來，趙宇見義勇為事件并不能在民眾拍手稱快后便一了了之，其背后的法律體系建設也需要被關注。

安翔稱，從此案中可以看出，執(zhí)法部門、司法部門對什么是“正當防衛(wèi)”，什么算“防衛(wèi)過當”，仍然有分歧。因此，國家需要通過立法解釋或者司法解釋，將具體的操作標準明確細化下來。

在安翔看來，司法尺度也要隨著社會發(fā)展的變化而變化。“不能讓見義勇為者既見義勇為，又束手束腳、有所忌憚。在制定相關法律文件時，國家應該考慮適當放寬判定標準，讓大家敢于見義勇為。”

其實對于見義勇為和正當防衛(wèi)，去年9月，最高人民法院在《關于在司法解釋中全面貫徹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工作規(guī)劃(2018-2023)》中就提出，要適時出臺防衛(wèi)過當?shù)恼J定標準、處罰原則和見義勇為相關糾紛的法律適用標準，鼓勵正當防衛(wèi)，保護見義勇為者的合法權益。

周漢華則表示，此案中，警方和檢方的不同做法，也反映出了執(zhí)法機關在執(zhí)法尺度的把握上存在不足。“法律是要鼓勵人們行使自己的正當、合法權利，讓社會上更多人能夠為正義而勇敢地站出來。”(完)